国风·卫风·淇奥 | 诗经讲演录 ⑮
书名：《诗经讲演录：灵魂的诗与诗的灵魂》
作者：姜广辉，邱梦艳
出版社：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
出版时间：2016-05
国风·卫风
原文
淇 奥
瞻彼淇奥，绿竹猗猗。有匪君子，如切如磋，如琢如磨。瑟兮僴兮，赫兮咺兮。有匪君子，终不可谖兮。
瞻彼淇奥，绿竹青青。有匪君子，充耳琇莹，会弁如星。瑟兮僴兮，赫兮咺兮。有匪君子，终不可谖兮。
瞻彼淇奥，绿竹如箦。有匪君子，如金如锡，如圭如璧。宽兮绰兮，猗重较兮。善戏谑兮，不为虐兮。
译文
淇水岸湾深深处，绿竹迎风舞婆娑。文采斐然美君子，白似象牙经切磋，润如美玉经琢磨。
气宇轩昂有气魄，地位显赫人磊落。文采斐然美君子，看过如何能忘却。
淇水岸湾深深处，绿竹滴翠显婀娜。文采斐然美君子，垂耳美玉透光泽，帽上宝石如星烁。
气宇轩昂有气魄，地位显赫人磊落。文采斐然美君子，看过如何能忘却。
淇水岸湾深深处，绿竹茂密枝叶多。文采斐然美君子，如金如锡德纯粹，如圭如璧志不夺。
为人宽厚又温和，出门乘坐豪华车。言谈风趣而幽默，从不伤人显刻薄。
解说
先解释几个字词：
1．“淇”，淇水。
2．“奥”，读玉，隩的假借字，水岸深曲处。
3．“猗猗”，美盛貌。
4．“匪”，通“斐”，有文采貌。
5．“切磋”，治象牙或骨角，既切之而复磋之。
6．“琢磨”，治玉石，既琢之而复磨之。
7．“瑟”，庄严貌。
8．“僴”，读县，威武貌。
9．“赫”，光明貌。
10．“咺”，读选，威仪容止宣著在外之貌。
11．“谖”，读宣，忘记。
12．“充耳”，古人冠冕上垂在两侧的饰物，下垂至耳，一般以玉石制成。
13．“琇”，音秀，宝石。
14．“莹”，光泽晶莹。
15．“会弁”，读快变，皮帽。
16．“箦”，音义同积。
17．“金”“锡”，皆从矿物中提炼之金属，此处喻精纯。
18．“圭”“璧”，皆玉制礼器。“璧”以象天，“圭”以示信。此处喻如向天盟誓，心志不变。
19．“宽”，宽宏。
20．“绰”，温柔貌。
21．“猗”，同倚。
22．“重较”，重读崇，古代车上的横木。
23．“戏谑”，开玩笑。
24．“虐”，粗暴，刻薄伤人。
《毛诗序》说：“《淇奥》，美武公之德也。有文章又能听其规谏，以礼自防，故能入相于周，美而作是诗也。”认为这是一首赞美卫武公的诗。卫武公是一位有名的贤君。他在整个执政期间，能复修康叔之政，强化国防，发展农牧业，可谓政通人和。卫武公贵为国君，非常谦虚和宽容，喜欢接受别人的批评。《国语·楚语》记载：卫武公已经九十五岁了，还向国人征求意见，他说：自卿大夫到一般官员，只要在朝中的，都不要因为我年老而迁就我，大家都要秉公行事，早晚规正我。
卫国原来是侯爵国家，直到卫武公即位时都是如此。西周的爵位制度，分公、侯、伯、子、男五等爵位。侯爵是第二等爵位。卫武公即位四十二年，犬戎攻周，周幽王被杀。卫武公听说后，亲率军队辅佐周平王平定犬戎，因为功勋卓著，周平王赐武公为“公”。卫国的地位也因此得以提升。卫武公获得了卫国上下的爱戴。按《毛诗序》说，这首诗就是歌颂卫武公的。《毛诗序》的说法，是获得大家认同的。因为诗中所描写的并不是一般的贵族，而是诸侯一级的人物。此诗出于《卫风》，通观春秋时期的历史，非卫武公，他人不足以当之。
此诗共有三章，反复歌颂。诗的开始歌咏绿竹的美盛，用来比喻卫武公文采斐然。“有匪君子，如切如磋，如琢如磨”，刻画了一位积学渐修，不断自我磨砺，而文采斐然的君子形象。这样有文采的君子，怎么会被人忘却呢？
第二章，“有匪君子，充耳琇莹，会弁如星”，他仪表高雅，服饰华美，悬挂在帽子两旁的玉石晶莹光泽，帽子上镶缀的宝石如繁星闪烁。这样高贵的君子，怎么会被人忘却呢？
诗的第三章，“如金如锡，如圭如璧”，形容他的道德像反复冶炼提纯的金和锡那样纯粹，他的志向和信誉像代表神圣的礼器圭和璧那样无比高尚。这位君主不仅道德修养很高，性格也宽厚温和，而且谈吐巧妙，喜欢开玩笑又不伤别人的自尊。这样的君子，怎么不让人爱戴呢？
此诗中的“如切如磋，如琢如磨”诗句，后来化为名言、典故，被引申为对学问和道德的讨论和修为。《孔丛子》记载，（孔子）曰：“于《淇奥》，见学之可以为君子也。”指的就是由切磋琢磨，而使学问、德业渐进而成为君子的过程。正如《荀子》所说：“人之于文学也，犹玉之于琢磨也。《诗》曰：‘如切如磋，如琢如磨。’谓学问也。和之璧，井里之厥（石）也，玉人琢之，为天子宝。子赣、季路，故鄙人也，被文学，服礼义，为天下列士。”
曾子曾说：“富润屋，德润身。”《韩诗外传》就讲了一个闵子骞“以德润身”的故事。闵子骞是孔子的学生，他刚拜孔子为师的时候，面有菜色。“面有菜色”是古人的习惯说法，一个人严重营养不良，气血严重不足，或有重病在身，脸上就会泛绿，这就是“面有菜色”的意思。闵子骞刚入孔子之门的时候，脸上就是这种颜色。可是他后来面色逐渐红润起来。他的同学子贡问他：“为什么你的脸色会有这样的变化呢？”
闵子骞回答说：“我原本是鄙野之人，我刚入师门的时候，老师教育我们讲求道德，又陈说了具体修德的五种方法，我听了很喜欢。可是当我走出书斋，看到外面精彩的世界、华美的事物，这些东西又对我产生很大的诱惑，我对这些东西也很喜欢。追求道义和追求荣华的两种想法，在我心中斗来斗去，心思很疲累，所以脸上总有菜色。后来老师的教育对我的影响越来越深，又有同门学友的相互切磋，心里知道了什么才是人应该追求的。再到外面看那精彩的世界、华美的事物，我心已经不为之所动了。心安则体悦，所以面色变得红润起来。”
韩婴讲完这个故事之后，评论说：《诗》曰：“如切如磋，如琢如磨。”闵子骞的故事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吗？
切磋琢磨，会让人的思想境界不断提高。《论语》记载了子贡和孔子的一次对话：子贡问：虽然贫穷却不巴结奉承，虽然富有却不骄傲自大，这样的人如何？孔子说：好是好。但还不够。虽然贫穷却自得其乐，虽然富有却遵守礼义，这样的人更值得尊重。子贡说：《诗》云：“如切如磋，如琢如磨。”说的就是这种精益求精的过程吧。子贡的领悟得到了孔子的赞赏，认为他得到了《诗》的真义。
在道德修养上，朱熹非常肯定“如切如磋，如琢如磨”的功夫。他说：这句话对于求道而言，好比剥了一层又一层。学者在消磨旧习、去除偏见之时，恰似这类磨研的功夫。磨研再磨研，雕琢再雕琢。学者最怕的就是，好像眼前的道理懂了一些，便以为足够了，再也不去精益求精、琢磨钻研，如此下去，怎么能到达至善的境界呢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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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辑：萝卜
特约编辑：高擎擎